圣像画与圣象崇拜

1.早期基督教绘画。罗马地下墓穴的壁画。

2. 拜占庭的圣像绘画传统

   2.1 四至七世纪的拜占庭马赛克图案和壁画

   2.2 六世纪和七世纪的基督教圣像画。西奈半岛的蜡画

   2.3 基督“正统”形象的起源问题。天成圣像和都灵裹尸布

   2.4 圣像画破坏与圣像敬拜

   2.5 拜占庭圣殿的绘画装饰系统。主要的圣像绘画类型

   2.6 九世纪至十四世纪的拜占庭马赛克和壁画

   2.7 九世纪至十四世纪的拜占庭圣像画

   2.8 书籍微型图画

1.早期基督教绘画。

圣像画与圣像崇拜

天成救世主。圣像画。诺夫哥罗德学校。约1100年。

在东正教教会中，圣像画占据着特殊的地位。圣像画是东正教传统的一部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它已经远远超出了正教“正典”的界限。如今，无论在东正教的，或者在天主教、新教甚至非基督教的环境中都可以看到圣像画的复制品。不仅在教会内部，而且在一个与之格格不入，偶尔对之充满敌意的世界中，圣像画却是东正教无言而很有说服力的传道者。乌斯宾斯基（L. Uspensky）认为： “如果说在圣像画遭破坏时期，教会是为圣像画而战，那么现在，圣像画是为教会而战，为东正教、为真理、为美而战。” 归根结底，它是为人的灵魂而战，因为灵魂的拯救是教会存在的目的和意义。
 
在本章中，我们将详细介绍基督教会中圣像绘画发展的主要里程碑，之后我们将从神学、人类学、宇宙学、礼仪学、神秘学和道德学的角度来考究东正教的圣像画。 
 

早期基督教绘画：罗马地下墓穴的壁画。 

基督教绘画的发展与早期的基督教脱离其犹太根源的情况同时而发生。
 
众所周知，在犹太人的传统中，对上帝、人和动物的形象都有严格的禁止。允许使用植物图案装饰和各种象征性的绘画。在耶路撒冷第一座圣殿的内部装饰中，有了这样一个绘画的元素：在圣殿内的香柏木上雕刻着野瓜和初开的花，在圣殿里有十肘高的格鲁宾雕像，沿着圣殿的墙壁雕刻着格鲁宾和棕榈树以及初开的花朵（撒母耳记下6：18-29）。植物图案装饰和象征性的绘画（如黄道十二宫）也是犹太教堂装饰的特点。
 
然而，犹太人传统中的对人物进行描绘的禁令并不总是严格执行，也有例外情况。例如，（公元3世纪上半叶）杜拉-欧罗波斯的一座犹太教堂的墙壁上装饰着描绘了《旧约》中的一些情节的壁画：摩西的童年、先知以西结的异象、以色列人穿过红海、先知以利亚对抗巴力的假先知、以利亚使寡妇的儿子复活情节等。杜拉-欧罗巴斯犹太教堂中出现了一整套以《圣经》为题材的壁画，这种现象既是由于古希腊-罗马艺术的影响，也是由于基督教圣殿与犹太教堂相近的缘故。

摩西。以色列人越过红海。壁画。杜拉-欧罗普斯的犹太会堂。三世纪上半叶。

 基督教绘画的起源不应该在犹太教中寻找，而应该在视觉和造型艺术得到了广泛发展的希腊-罗马传统中来寻找。无论是从形式上还是功能上，基督教圣像画都是古希腊罗马殡葬图像的继承者。对早期基督教圣像画和所谓的“法尤姆肖像”即考古学家在法尤姆和埃及其它城市发现的埃及墓葬图像（科学界已知的这类图像总共有700多幅）所进行的比较分析证实了这一点。这些柏树或雪松木板，大小约为40x20厘米，上面描绘了穿着罗马服装的男人和女人。最早的法尤姆肖像画（公元1-2世纪）是用энкаустики蜡画技术制作的：将颜料和蜂蜡制成的涂料先加热，然后再涂抹到画板表面。在后来的肖像画中（3-4世纪），坦培拉绘画技法使用更为频繁。从绘画风格来看，法尤姆的画像是对死者完全写实的描绘。同时，图画中还有一种理想化和英雄化的元素：面部特征被刻意修饰，赋予死者一种崇高的气质形象。 

一个年轻人的肖像。公元二世纪，金色的花环是典型的希腊葬礼特征。

画家使用了包浆和蛋彩画技术。来自莫斯科普希金国家美术博物馆的收藏。

基督教壁画的起源也应该在古希腊罗马的壁画寻找，比如在庞贝城幸存下来的那些壁画中。在主题上，2-5世纪的基督教艺术逐渐偏离了古代的样式，但在绘画技术方面，基督教画家延续了古代的传统。

早期基督教绘画的形成可以追溯到2世纪到6世纪之间罗马地下墓穴里壁画。这些图像大致可以分为三类：1）符号和象征性图案；2）受古希腊-罗马图像启发，以基督教精神含意重新诠释的图像；3）基督教题材的绘画，圣像画。所有这些图像都具有道德和说教的性质，旨在反映基督教教义的基本真理。大多数图像是壁画，但也可以找到马赛克图像（例如在多米西拉的地下墓穴）。

 一条鱼和一篮子面包。壁画。罗马。卡利斯塔的地下墓穴

早期基督教的符号包括鱼、锚、船、葡萄树、羊羔、一篮子面包、凤凰和其它一些符号。鱼是基督教最早和最广泛的象征符号之一，有各种不同的解释。此外，鱼被认为是洗礼的象征。圣餐的最古老的象征之一是一条背着一篮子面包和酒的鱼的形象：这个形象发现于卡利斯塔地下墓穴中。圣餐的象征包括一棵葡萄树、一串葡萄和两只从碗里喝水的孔雀。船、舵、帆和锚是教会作为诺亚方舟解救的象征。凤凰是复活和不朽的象征。好牧人的形象是一个穿着牧羊人衣服肩上扛着一只羊羔或山羊的年轻人，是基督的象征。另一个重要的基督论象征是羔羊，通常是在圆圈里的形式呈现，或在头部周围有一个光环。所有这些符号都源自异教，但由于被纳入了基督教的环境，它们变成了一种密语，基督徒以此互相提醒信仰的基本真理。

 好牧人。壁画。普里西拉的地下墓穴。罗马

在以基督教内含重新诠释的古代题材的画作中，包括戈尔贡-梅杜莎的图像、荷马诗中的场景和奥菲斯手持七弦琴的图像。在早期基督教文献中（特别是亚历山大的克莱门特的著作），奥菲斯往往是代表基督的原型：正如奥菲斯通过弹琴驯服野兽一样，基督通过福音的话语制征服了人们。同时，奥菲斯被看作是与《圣经》中的诗人大卫类似的希腊形象。在多米西拉地下墓穴中的壁画上，描绘了奥菲斯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把七弦琴，在他周围有飞禽和走兽（鸽子、孔雀、蛇、马、狮子、羊、龟、兔子）听他唱歌。奥菲斯的形象被描绘在一个八角形中，周边是装饰性场景和《圣经》中故事的场景：丹尼尔在狮子坑中，摩西从岩石中倒出水，拉撒路复活。因此，在画家心中，奥菲斯的形象与拯救历史密不可分。在这幅壁画中，古代这位画家用色彩表现了早期基督教对古代哲学和神话作为“归向基督”的理解。
 奥菲斯--基督的原型。壁画。马塞利努斯和彼得的地下墓穴。罗马

此外，《旧约》和基督教题材在地下墓穴绘画中占据了显著的地位。《旧约》中最常见的题材包括方舟中的诺亚、亚伯拉罕的祭献、约拿被鲸鱼吞下、约拿被鲸鱼抛上岸、丹尼尔被狮子包围、摩西从岩石中倒水、摩西在烧不毁的荆棘前脱下凉鞋等题材。《新约》的题材包括朝拜基督圣婴的贤士；基督与撒玛利亚妇人的对话；拉撒路的复活；（基督）用饼和鱼喂饱人们。基督的一些寓言，其中是播种者和十个童女的寓言，也反映在地下墓穴的绘画中。
 诺亚在方舟中。壁画。马塞利努斯和彼得的地下墓穴。罗马

先知约拿被抛出船外。壁画。马塞利努斯和彼得的地下墓穴。罗马

如果把地下墓穴视为一个统一的整体，而在其壁画中看到一个统一的规划，基督就会作为这个规划的中心人物。地下墓穴中对基督的描绘可以分为三类：象征性的（以羔羊、好牧人等形式）；希腊罗马式的年轻人，短发，没有胡须（可以约定将这种类型的基督描绘称为“古代的”）；中年男子，有胡须，长头发（我们称这种类型为“圣像画性的”）。基督的“古代”类型出现在二至四世纪的壁画中，其中是在 Via Dino Compagni地下墓穴的基督与撒玛利亚妇女的对话场景中；在多米西拉Domicilla地下墓穴的拉撒路复活的马赛克场景中；在同一地下墓穴的基督与使徒们的形象中。在四世纪末以来的其它一些壁画中开始出现了“圣象画”类型的壁画。科学界所知最早的此类壁画是在康莫迪拉的地下墓穴中：这里的基督蓄着长胡须，长卷发；他的目光不是看向观者，而是看向旁边。这种类型比“古代”类型起源较晚：它在后康斯坦丁时代才开始广泛流行。
 耶稣基督。壁画。康莫迪拉的地下墓穴。罗马

在马塞利纳和彼得地下墓穴的壁画上（4至6世纪之间），基督以留着细长的楔形胡须，大眼睛，梳成从中间分开的长发中年男子的形象而出现。救世主坐在一个没有靠背的宝座上；祂的右手举起，做了一个祝福的手势；祂的左手拿着一个展开的卷轴；在祂的头上有一个带有希腊字母A和O（阿尔法和欧米茄）的光环。祂身穿棕色长袍；脚上是轻便的凉鞋；祂的脚下是一个按照“反向透视”规则绘制的长方形支架。在基督的两侧，站着穿着浅色罗马服装的使徒彼得和保罗：彼得被描绘为一个老人，留着花白的短胡须和短发；保罗是秃顶，留着长长的黑楔形胡须；彼得的右手指向救世主，保罗的右手紧按心窝。最下面一排是殉道者戈尔戈尼、彼得、马塞利和提伯提：他们都穿着罗马长袍，脸朝上，面向基督，右手指着基督。在他们中间，在救主的宝座下，是一只头上有光环的羔羊，头顶上有基督的字母图案，光环内有阿尔法和欧米茄两个字母。该作品表明已形成了较完整的圣像绘画规则，其主要特征在后康斯坦丁时代被保留下来。
 基督与其他人在一起。壁画。马塞利努斯和彼得的地下墓穴。罗马

在地下墓穴的圣像绘画规则的安排中，圣母和圣子的形象占据了重要地位。最古老的圣母图像（2世纪）发现于普里西拉地下墓穴中：她是坐着的，蒙着头，穿着罗马女人的服装，怀里是圣子，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先知或哲学家服装的年轻人（估计是先知以赛亚或净配夫约瑟）。在马塞利和彼得的墓穴中，圣母的形象是侧转了四分之三，没有头饰：她坐在宝座上，怀里抱着圣婴；贤士们带着礼物向她走来。在阿尼亚地下墓穴的壁画中，圣母以正面奥兰塔的姿势出现（双手举在空中）；她的头上有松软的头发，略盖着头巾；在前景中，在她的胸前是幼年耶稣，也是正面。
 圣母与圣婴耶稣。普里西拉的地下墓穴。罗马。3世纪。

最接近正统的圣母形象是在康莫迪拉地下墓穴（五或六世纪）的壁画上。她身穿一件完全遮住了她的头和身体的深色衣服，只有她的脸、脖子和手是露出来的；手里拿着卷轴的圣子坐在她的腿上；她的侧面是殉道者费利克斯和阿达克特；在她左边的前景是寡妇科莫迪拉（一个富有的罗马妇女，这座墓穴神庙就是为了纪念她而建造的）。

圣徒菲利克斯和阿道图斯围绕着在宝座上的圣母和圣婴。康莫迪拉地下墓穴的壁画（5或6世纪）。

 除了基督和圣母以外，地下墓穴中的绘画还包括使徒、殉道者、先知和圣主教（罗马教皇）的形象。多人物构图与有两个或三个人物的场景交替出现，或与单人肖像交替出现；象征性的图像与非常写实的绘画相结合；基督教题材与古希腊罗马题材交替出现。 
地下墓穴的绘画展示了丰富多彩的早期基督教会的世界。这是一个其圣像绘画规则传统正在形成的教会，一个与异教世界进行激烈对话并在异教徒中积极传教的教会。这是一个受迫害的教会，其丰富的内在资源仅部分地反映在其视觉艺术中。这是一个对即将到来的天国充满着末世论期待的教会；在这个教会中，生者世界和死者世界之间的界限，现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的界限，都已被消除。

亚当和夏娃。壁画。马塞利努斯和彼得的地下墓穴。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