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丧与悲伤的差别在于:沮丧与懒惰,与灵魂和肉体的松懈,关系较为密切。
众圣教父称沮丧为“正午的恶魔”实其来有自。沮丧之魔于正午时分与苦修士争斗,诱使他于餐后午睡,并引诱他中断祷告。须知对修士(特别是古时的修士)而言,正午十二点乃修士一天中醒着的时间的一半,毕竟他们起得早,且根据修道规范,修士一天仅能进食两次——午餐及晚餐。
闭关者圣主教菲欧方写道,沮丧乃对一切事务——无论是日常生活或祈祷方面——的烦闷之感,以及抛开手边事务的欲望:“丧失在教堂与在家中祷告的意愿,不愿阅读,亦不愿行一般的良善之事。”134圣主教菲欧方亦引述《诗篇》作者大卫王之言以明之:
“我因愁苦而身心耗尽” 。135
圣主教菲欧方警示道,我们有时会出现沮丧、烦闷,以及灵魂与身体的沈重感受,且此种状态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应认为自己总能因祈祷而在灵魂中获保平静与喜悦,人总有这样的时期:低潮、怠惰、信仰冷却、信心不坚。信仰冷却乃属灵生活之危机——此乃沮丧的征兆之一。面对沮丧,人必须运用意志力与自我强迫。不论何事皆然,我们只有不断地强迫自己去做,才能获得成果,一如有名的孟乔森公爵在电影里所演的:抓提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拖出这懒惰、懈怠、沮丧的沼泽 。
若不强迫自己规律行之,谁都无法在任何事上取得成果——此即对自我意志力之教养 。不想去教堂,抑或早上或傍晚时不想祷告——这样的念头出现时,务必强迫自己去做。对于每早必须起床去上班,或因必须处理日常事务而感到沈重或怠惰时,便要想起此句佳言:“一定要!”不是“我想/我不想”,而是
“一定要”。如此一来,我们从这些小事起头,便能培养起自身的意志力。良善之事不易成就,故此,于此类事务上我们亦须强迫自己起而行。毕竟,福音书中并无一处承诺这将为易如反掌之事,反之,其道:“天国是努力进入的,努力的人就得着了”136。我们总说:“事奉圣礼,教会服事。”有时我们亦将事奉圣礼简称为服事;然而,服事从定义上而言,并非某种轻省的、愉快的事务——服事乃劳务,必须付出努力,有时更是沈重的。而我们获得的赏赐,偶尔是片刻的属灵升华与来自祈祷的喜悦。然而,若是预想这样的恩赐总会常伴我们左右,也未免太大胆了。我们也常很难在教会中站着祈祷,因为祈祷时不是太挤,就是空气太闷,也可能是某人使我们分心,或大声说话,抑或让我们传递蜡烛。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得等到某些特别的条件被满足后才能祈祷,毕竟这样的条件可能永远也等不到。在教会中我们必须寻找的,是与上帝的交流,而非舒适或心灵的感受。
有回笔者注意到,有位信徒总是于周间前来教堂祈祷并领受圣餐。我便问他,为何总是在每周日及教会节庆的圣餐礼中缺席。他答道,他不喜欢在节庆和周日时来教会,因为人太多了,摩肩擦踵、推来挤去、不平静......等等。“我还是在上班日——这种没人会打搅到我的时候——来教会比较好。”我当时听了便告诉他,这是完全错误的想法。平日也可来教会没错,但最重要的,却还是在节庆与周日参与圣礼仪——此乃上帝诫律中的第四条(关于第七日——安息日——的诫律)137,且必须与所有的正教信徒一同领受圣餐。教会全体自同一圣爵中领受圣餐,而我们正是于此之中与彼此团圆。当然,或许对某些人而言,当教堂里没有其他人时较容易祈祷;即便如此,我们仍要学会在大群会众聚集的状况下,也能祈祷,毕竟,我们并非计划孤身进入天国。教会举行圣礼仪与圣餐礼,乃为使我们能以全教堂、以所有会众之集,一起“同口同心”地祈祷。苏联时期教堂的数量是如此之少,致使教堂中有时拥挤到连抬手在自己身上画十字亦无法,尽管如此,当时的人们依旧持续上教堂,并自祈祷中获得喜乐。
故此,对于一切事务,我们都必须强迫自己去做,一开始或许步伐很小,然一旦开始后,沮丧便无法将我们拖向它的泥沼,我们便得以一寸寸收复失土。而当然,对抗沮丧必须持之以恒,而非骤然疾进。
于圣主教伊格纳提·布列察尼诺夫之著作《圣徒与修士传记》中,有则关于克服沮丧的记述。曾有位修士在陷入沮丧后,便停止履行每日的祈祷规范,他无法找回能使自己重新开始实行苦修的力气,于是他便转求一位长老教父的建议,而长老对他说了一则寓言:“从前有个人拥有一片田,那片田地被荆棘所复。有天,他吩咐儿子去整地,好能在那块田里种些什么。儿子便去了田里,当他看见田地的糟糕景况时,不安与沮丧顿时袭上心头,他便在田地旁躺下,睡着了。不久后,父亲来到田里,见状便叫醒他,对他道:‘我儿,倘若你每天都能至少处理一小块与你躺卧之处同般大小的土地,则整地的工作便能一点一滴地进行,而你也不至陷入悖逆我之境地。’少年听了,便依父亲所指示的方式去行,不久后便将整块田地的荆棘都除尽了,”长老继续对修士道,“你也一样,我儿,不要沮丧,要一点一滴地进入苦修。上帝将以自身之恩惠,引领你回复至往昔的状态。”修士照着长老的话去做了,而他也确实获得了属灵的平和,并由上帝悦纳。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越睡越想睡。”待在安逸与懈怠中越久,就越惯于此种状态。切记,沮丧乃八类邪欲之一,是指沮丧会俘虏、奴役人,使人依赖成性。别想,懒惰、懈怠、烦闷之习总有天会令人厌腻并自行消失。务必与之对抗,培养灵魂和意志的纪律,并要督促自己行良善之工。
冷淡乃沮丧的特质之一。
冷淡乃自忘却而起,一如圣主教菲欧方所言:
“忘却上帝的恩泽与上帝本身,忘却自身于上帝内的灵魂救恩,忘却若没有上帝,自己所将面临的危险,忘却对死亡的思虑,一言以蔽之:整个属灵领域都封闭了。”138圣菲欧方并劝戒道:“当戒慎防备,必须迅速复兴对上帝的畏惧,并使灵魂暖热。”139并道:“它(笔者注:指冷淡 )可能发自偶然……然其亦时常源自随机之事物……源自外在的娱乐、空谈、肚腹饱胀、过度的睡眠…...等等,不胜枚举。”140
忘却上帝的恩泽、丧失对属灵生活的兴趣——此二者常伴随着因沮丧和懒惰而生的冷淡;必须学会在一切日常的事件中,看见上帝的存在,为主赐予我们的一切恩赐感谢祂。身陷沮丧与心灵冷漠者往往甚少忏悔,亦甚少领受圣餐——他难以为此做准备,亦难以接近这奥秘——而少了对奥秘圣事之参与,少了上帝之恩赐,他便会离上帝越来越远,而冷漠只会持续增长。当沮丧侵袭我们时,首先必须采取的行动是:为奥秘圣事做准备(如:祷告、斋戒等),而后详尽地忏悔并领受圣餐。此外,亦务必尽力提高忏悔与领受圣餐的频率,并护守这属灵之恩赐于自身之中。
笔者仍清楚记得,当年俄国境内庆祝古罗斯受正教浸礼一千周年纪念时的景况。当时,我认识的一些神父为许多孩童与成人行了圣浸圣礼,实际受浸人数高达上万。苏联对教会的迫害结束后,教会社群生活始复兴,九零年代初,许多教会相关组织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我们真实地体验到:何谓教会生活,何谓共同职分,何谓互为彼此的弟兄姊妹。教堂与修道院开始蓬勃复兴,而最重要的是,霎时间,这些被复兴的教堂与修道院中都充满了人,充满了上帝的子民,他们已为服事基督做好了准备。但可惜的是,在属灵的大幅成长时期过后,便开始了冷淡与衰退,许许多多在信仰复兴时期来到教会的人后来都没能坚持下去。一如普希金 141在剧作《叶甫盖尼·奥涅金》142中所写的:“有些人已逝,而另些人则远远的。”属灵生活无法靠短暂迸发的烈焰来支撑,灵魂的拯救乃一极为繁复之工,必须细心、耐心、稳定并持续努力。而上坡之后,可能便是陡降的开始——而这,正是沮丧之魔蠢蠢欲动之处 。
当沮丧与心灵的松懒突然来访时,首先必须强迫自己持守属灵生活,不停止祈祷,且务必参与教会圣事。其次,阅读圣经与属灵文学作品,使自己的生活充满着属灵的,而非物质的内容,并当于自身生活中,看见上帝之照顾。其三:强迫自己付出劳力与努力,并且首要为他人的益处而行之。古代的苦修者发现:从未閒坐之人,沮丧之魔甚至连接近亦无法。
134 注:摘自闭关者圣菲欧方所著之《诗篇集注》(Толкования на псалмы),第107页,诗篇第119篇。1993年于莫斯科出版。
137 译注:关于安息日的诫律详见出埃及记20:8-11、23:12、申命记5:12-15、利未记23:3。
138 注:摘自隐修士圣菲欧方所著之《书信集》第一刷,第85页,1994年由彼雀尔斯基圣母进堂修道院出版。
141 译注:普希金,全名亚历山大·谢尔盖维奇·普希金,Александр Сергеевич Пушкин,Alexander Sergeyevich Pushkin。俄国著名文学家,十九世纪俄国文学的重要代表之一。
142 译注:《叶甫盖尼·奥涅金》,Евгений Онегин,Eugene Onegin。普希金所著的韵文小说,小说主角叶甫盖尼·奥涅金被称为俄国文学史上首位“多余人”。